May 12, 2024

2024 母親節


 對不起,請原諒我,
 謝謝妳,我愛妳


剛才,媽媽來到夢裡。

她變胖了,是我記得她五十幾歲的樣子。那時我住景美,她到台北來參加在職教師進修。我剛好前一天拔智齒,臉腫的很大。我記得媽媽給我熬粥,吃完我躺在沙發上,昏昏沉沉半睡半醒之間,我感知媽媽坐在旁邊,靜靜地打著毛線,這輩子好像再也沒睡的那麼沈穩過。


夢中的媽媽穿了那件混紡藍綠色有小花圖案的旗袍。以前參加親戚婚禮時她穿過。她說天氣有點熱,手不停地搧著那把檀香扇。淡淡的檀香味一陣陣地飄過來。我忍住過去擁抱媽媽的衝動,不讓眼淚墬落。我想說,「媽,我對不起妳,妳走的時後我竟然沒有在你妳旁邊陪你。」



茉莉由午覺睡夢中被打雷驚醒,她想大概因為今天是母親節她才會作這個夢吧。她一直假裝不在意媽媽走時她不在身旁,她和朋友去合歡山了,是很久以前約好的。她合理化這十一年來都是她在旁邊陪伴母親的,但內心深處她還是有點遺憾。


茉莉的母親已經走了九個月,這是十二年來她第一次母親節一個人過。記得剛回台灣時,每到年節茉莉都會想:這是和媽媽過的第一個端午節,第這是和媽媽過的第一個中秋節。帶媽媽一起去做什麼,也會想,這是媽媽第一次坐高鐵,這是媽媽第一次去圖書館,這是媽媽第一次觀察一片樹葉。


媽媽走的這段期間,沒有人問茉莉過的好不好,即使親人也沒有。茉莉知道中國人比較不擅長表達情感,加上她一直很會安排生活,在社群網站上又很活躍,沒有人知道她這段時間其實是非常失落的。最近她情緒失控過一次,對方竟冷冷地說,你要這樣感覺我也沒辦法啊。


過年後,茉莉把飯廳的一個桌子移到採光好的客廳,她又開始畫畫。雖然她的心情低落,她的畫卻很色彩繽紛。媽媽以前是她的生活座標,媽媽走了,她迷航了一段時間,她現在知道閱讀、寫作、繪畫是它她生命的錨,不論發生什麼,去了那裡,她都可以安住在當下。


茉莉知道她還是會在偶爾看到一句話或聽到一首歌時會忽然淚流不止,她也不知道心裡的這個空洞是否有一天會沒那麼痛。她知道世界上只有一個媽媽,而她這次是真的不會回來了。而她還是要勇敢地活下去。



 





 




May 31, 2014

野性的呼喚


到現在為止,我發現世界上沒有任何經驗,可以取代和一群女人圍成一圈,述說著我們的故事。表面上我們說的是生活瑣事,我們希望獲得彼此的安慰和支持,但由另一個層次來看,坐在那裡的,不僅是我們,我們的母親、祖母、曾祖母,一直回溯到世上第一個女人都在場。很多小説,如我剛看完傑克倫敦「野性的呼喚」,談到我們內心深處,都有回歸原始的慾望。但談到原始,大部分人腦中浮現的是山頂洞人和火。中外文學內,直到最近的「與狼同奔的女人」,在我有限的知識庫內,很少有一群女人圍著火述說故事的影像,更缺乏鼓勵女性與內原始野性連結的情節。

説來可能要冒犯你了,但我有一個理論,其實我們女人和狗的進化很像,我們很早就聰明地學到,只要獲得主人的寵愛,輕輕鬆鬆地就可獲得溫飽,不必去辛苦獵食,也不必學習在群體中生存。我們把這套生存法則世世代代傳給女兒。大部分的狗已忘記她們曾是狼,但偶而她們會像「野性的呼喚」裡的Buck一樣, 突然會憶起在被馴服之前自由奔馳的森林。她們會忠心的陪伴主人,做好狗的職責。但一旦主人走了,她們會一無反顧的回歸到最原始的族群和真正的家。



April 12, 2014

去郵局回家路上邂逅天堂

昨天去郵局兌換發票中獎金額四百元,回台灣兩年我已中了四次!順便帶了回收的塑膠盒和塑膠袋,計劃回程時買鳯梨。郵局人異常稀少,很快的拿到意外之財,覺得自己又比昨天富有了四百元。

走到郵局前面停車塲角落停放的小卡車。上次聽老板說上午四點就來堆鳳梨。幫我裝鳳梨的小姐說「全部自備,真環保」,旁邊在清除鳳梨皮的小弟說,「愛地球。」

提著凰梨沿鐵道路回家。天氣炎熱,路邊一個小徑的樹蔭很吸引人,我不必趕回那裡;沒有人等我,也沒什麼急事要辦,我就答允了樹蔭的邀請,在樹蔭小徑邊一個小渠邊坐下。

左邊有幾戶農家,前面種了一排艶紅的火鶴,突然一隻黑狗向我走來,它沒有叫,我說哈囉,表示親善,它走到離開我五公尺處停下來,我們彼此對看,我想叫牠過來,但牠猶豫,我就不勉強了。

我們對看了一會兒,知道彼此沒有威脅,也沒有什麼東西,除了善意給對方。它轉身走開,我就繼續坐著。

突然口渴,就拿出削好的鳳梨,一口咬下,蜜汁沁心。看著前面生意盎然的稻田和飛舞在野花上的白蝶,聽著頭上樹叢中嘰喳的鳥兒,涼風溫柔地吹著,我想天堂就在這裡,就在這一刻。

April 9, 2014

寫「生」



你曾好好地「看」一片葉子嗎?我的意思是說,在你不斷地從A 點衝到B點,完成永無止境你覺得非常重要,非你不行的事時,停下一秒鐘,檢起一片落葉,好好地端詳「它」。不要用你的腦看,葉子,綠色,完畢。把所有對葉子的「概念」放下,真正看見「衪」。

同樣的,花一秒鐘看看身邊的人,去除了所有概念- 媽媽,老板,客戶,孩子,某某某(名字)後,他/她是誰?

這是今早畫圖時的體認,寫「生」這個名詞真很恰當。在畫的過程中總會查覺到自己的「既有觀點」、「意志力」,是扭曲「實像」的最大幫手。把一個生命放進自己腦中的框框,是多麼愚蠢的事,但我們幾乎每一分鐘,每一秒鐘都在做,就連寫出的文字和畫出的畫也是一種虛構。

那為什麼寫,為什麼畫?我不能告訴你,你畫,你寫,你好好看一片葉子,也許就會知道。

April 7, 2014

新月熊

這是一個日本寓言,如果你生活中有很難相處的人或一直無法解決的困擾,相信你會從這個故事中得到啟示。謝謝。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女子叫新月,她住在一個美麗的森林裡。有一天她去遠方打仗多年的丈夫返鄉了。但戰爭改變了他,他變的孤僻和陰沈,他多年餐風露宿,習慣住在野外,所以他不和新月住在他們的小木屋裡,一個人睡在森林裡,整天避不見人。

雖然如此,新月還是非常欣喜丈夫活著回來。她歡喜地去鎮上買丈夫愛吃的菜,花了半天準備。到了中午,她小心翼翼地把食物放在一個竹籃裡,走到丈夫身邊,軽軽地把食物放在沈睡丈夫的身邊。她先生突然跳起來,一腳踢翻了她辛辛苦苦準備的菜餚,湯汁菜汁濺在她刻意打扮的衣裳上。她驚惶失措,丈夫的怒氣讓她害怕,她不知如何是好。她的丈夫對她嘶吼,「別來煩我,滾開!」然後他側身躺下,背朝著她。

新月流著涙默默收拾地下的碗盤,失神落魄地走回家。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她想到山上住了一個老太婆,大家都說這個老婆婆有神力,生病或有問題時會去求她。新月説我不能放棄,我一定要想辦法救我的老公。

新月來到老婆婆的茅屋,懇求她的幫助。老婆婆說,「可以,但是我需要一個處方,就是深山裡住的大黑熊喉頭的一根白毛。」有些女人可能聽到如此艱難的任務就打退堂鼓了,拔大黑熊的毛不是在太歲頭上動武嗎?怎麼可能?但是新月意志堅定,她對丈夫的愛超過一切。

第二天,她準備一些食物就出發了。她在山腳,先對著山合掌默拜,「謝謝,讓我攀登你。」她走過一片樹林,一條溪流,她都合掌默拜,謝謝他們讓她通過。她愈爬愈高,有刺的藤撕裂她的衣服,粗糙的石頭磨破她的手,黑色的鳥在她頭上盤旋。她相信這些是孤魂野鬼,她對牠們說,「我會回來像親人一樣祭拜你們,讓你們的靈魂有家可回。」


她幾乎快到山頂了,每當她想放棄時,她就想到對丈夫的愛,她又飢又渴,這時竟下起雪來了。雪讓她視線模糊,但她仍繼續往前。雪停了,她說,「謝謝。」

終於到達了山頂,她找到一個山洞,費盡最後一點力量爬進去,就倒下睡著了。

第二天她又找了一天,直到黃昏她才發現一些熊的糞便,和雪地上的熊掌,她知道熊的洞穴一定在附近。突然,後面傳來一聲獸吼,她馬上躲在樹叢後。她看到一隻巨大的黑熊走過來,進入一個隱密的洞穴。新月把帶來的食物放在洞外,然後快步逃回自己的洞穴。

這樣一連三個晚上,她都帶食物來,放在洞口。第四個晚上新月終於鼓足了勇氣,把食物放下後,她站在洞口。熊聞到食物的香味跑出來,看到食物旁邊有一雙腳。牠抬頭看到新月,
抬起前腳巨吼,它的聲音快震碎新月的骨頭了,但她沒有動。熊用雙掌抓住她的肩膀,咆哮,新月可以看到熊嘴巴裡頭的利齒,聞到牠憤怒的呼吸,但她還是穩住腳步,一動也不動。

「拜託,親愛的的熊,我翻山越嶺,長途跋涉只是為了幫我老公找解藥。」

熊突然凝視新月的雙眼,就在那一刻,新月在熊古老的眼中看到了山谷,河流,森林,她住的小屋,生命的所有,一股前所未有的平和與寧靜淹過她。

「拜託,親愛的的熊,我這幾天一直拿食物來供奉你,求求你給我你喉頭的一根毛吧。」

熊雖然想把送上門來的美食一口吞掉,但牠突然生了側隱之心。

「好吧,看在你的誠心份上,敢快拔一根吧,拔完快點走開,回家。」

新月顫顫襟襟地拔了一根,熊大吼一聲,好像受了重傷,然後躺在地上呻吟。

「謝謝你,謝謝你。」新月對熊跪拜。大熊又大吼一聲。新月不知道如何用語言描述,但她突然領悟她這一輩子都知道的。她轉身衝下山,一路上她又謝謝一路上所有經過的風景。

她直接衝到老太婆的茅屋,她說「我拿到了,我拿到解藥了!」

老太婆接過熊毛,仔細端詳了一會兒說,「沒錯,這是真的。」然後轉身把毛丢盡火爐裡。

新月不敢相信她千辛萬苦得來的解藥付之一炬。「你為什麼燒掉它!?」

「別擔心,孩子。你還記得去取熊毛的整個過程嗎?你如何贏得了熊的信任?」

「我當然記得,我永遠忘不了。」

「很好,現在以你重新學習領悟到的去面對你的丈夫吧。」

圖片:www.TroutPainter.com


April 4, 2014

發聲

昨天在等公車時,前後都排的是年輕人,忽然有個衝動,想問他們對學生運動的想法。一個戴了耳機,一個戴了口罩,加上自己怕受拒絕的膽怯,車子來了,就給自己一個很好的藉口。回來還是在想這個問題,後來去全家買東西,少帶了一塊錢,染了黃髮的弟弟說沒關係,我又想不知他對整個反服貿事件的看法,但看到他和另一位弟弟在討論要去考什麼證照的問題,又給自己一個台階下。今早寫日記時,想自己真想做點什麼,何必捨近求遠,我有七個外甥侄女!他們就是「年輕人」。

我其實也不用問他們了,我們家,除了我,其他人和一般老百姓一樣,不擅於言語表達。我想我只需張開雙眼,就能看到他們所面對的。七個「晚輩」中三個做零售生意,這兩年他們非常辛苦,他們在苦撐,房租、車貸、孩子生活、教育,他們和父母住在一起,都有卡債(請原諒我,但這沒什麼丟臉的,我也有!)。其他四個在工作,両個在國外,兩個在國內。在國外的一位告訴我國外薪資較高;一位告訴我很想回來,但怕找不到工作。在國內的兩位這兩年都換了工作,他們其實都喜歡和真的會烘焙,但沒資金開業,也有房貸壓力,也和父母住在一起。他們年齡介於三十歲與四十五歲之間,他們其中有大學畢業和高中畢業的。他們是一般人,他們的父母也是一般人。他們沒有背景,但也不是清寒戶,他們是台灣的中產階級,但他們和美國的中產階級一樣在夾縫中生活。

美國現在的政治完全控制在大財團的掌握和控制下,民主人權早就只是枱面話了。我自己也是因為和美國中下階層的人有接觸過後才了解到,就連警察也是保護有錢有勢的。你如果從未到「鐵道的另一邊」(the other side of the track,英文俗語,在美國常常一個區域是富的,隔壁卻是貧民區), 你永遠無法了解「窮人」每天要面對的問題。你以為是在過美國夢,直到事件發生,如前幾年的洛杉磯暴動,全部警力調去比佛利保護有錢人,讓韓國小生意商人自生自滅。珍珠港事件後美裔日人被送集中營的事也不過是四、五十年前的事。美國經濟風暴後,反移民浪潮高漲,老移民已經忘記了自己當初也是移民,現在為了保護自己既得利益,也反對新移民。除了原住民,我們誰不是移民?


我也算是台灣的「新住民」,我在國外居住二十多年,回台才兩年,也許我沒資格談台灣的前途問題,我能做的只是替我的家人發聲,和分享我在美國這幾年的觀察和體驗。我本來也在大公司做事,以為我在活美國夢,直到我上了一個人文課,我發現我對美國的了解根本是皮毛的,我以為會説英文,有份好工作,拿了綠卡,我就是美國人。但如果美國和中國對立,你想美國人會把你視為同等的嗎?由歷史來看,政府不會。但是,我知道有些美國人曽冒生命危險保護美裔日人的家業,戰後歸還。我住的華盛頓州有一家很棒的超商現在就是由両家的後代子女在合夥經營。但這是極少數,大部分美裔日人喪失了家產、事業和性命。

我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事,但我認為這次的學生運動是我們的 "wake up call", 就像911 對美國的影響一樣。美國政府並沒改變,但很多的個人改變了他們以消費為主,個人利益為先的想法和生活方式,尋求一種新的存在方式。別指望政府了,自己先改變吧。如果還是以經濟
利益為主,以消費能力取代生活品質,以個人小確幸消耗地球資源,以暴力抱怨取代行動和
包容,那和反對者有何不同。愛恩斯坦說過,「問題永遠無法用產生問題的層次來解決。」我已經看到很多人用不同的角度,創意的想法和作法在面對問題。他們不是最大聲的,但只要他們能影響幫助一個人,那就值得了。(一個小孩在海邊看到一個貝殼被沖上海灘,他想把它丟回海裡,但他又看到幾千個貝殼也遭到同樣命運,他對母親說,那我只救一個又有什麼意義?母親說,對那一個貝殼來說,意義重大。)






March 31, 2014

國王的老鷹(下)

老鷹是你屬於國王的那一部分

很久以前,有一隻瞎的老鷹在森林碰到一群貓頭鷹,
貓頭鷹以為老鷹想佔領牠們棲身的癈墟,
牠們開始攻擊撕扯老鷹的羽毛。

「拜託,我對這個地方毫無興趣,國王的手臂才是我的家。」

但是貓頭鷹認為老鷹在誇大其詞,目的只是在愚弄牠們。

「別誤會,我不是說我像國王。我只是個年老日衰的瞎眼老鷹。
我唯一可以做的只是聆聽國王的鼓聲和聽從它的召喚。

我沒有皇室血統,但是我有吸收到國王高貴的光芒,
像空氣被捲入火焰中;像水變成植物的一部分。

我的自我消失在國王的存在中,
我在他的駿馬揚起的灰䴤中打滾。

別被我的外表,一支不中用的瞎老鷹給唬了,
我其實是你們這些貓頭鷹即時應該品嚐的美食,
趕快,否則國王的鼓聲響起,我就不見了。」

- 問荷詮譯

The King's Falcon(Part Two)

A falcon is an image of that part of you that belongs to the
king. Once there was a blind

Falcon who fell in with owls in a wilderness. They thought
he wanted to take over the ruin

they were living in, They tore his feathers. "Wait! I 
have no interest in this 

place. My home is the forearm of the king." The owls 
thought this was some kind

of bragging trick to distract them. "No! I don't claim 
to be like the king. I am

a ragged, blind falcon, All I can do is listen for 
the king's drum and 

fly to the sound when I hear it. I am not of
the king's species or genus,

but I have taken in some of the king's light, the way 
air is swept up into a fire,

the way water becomes plant. My ego has died into
the king's being. I roll in

the dust at the feet of his horse. Don't let this
blind falcon form fool you.

I am really a delicious dessert that you should taste
now, you owls, before

I hear the drum again, because then I'll be gone."

- Rumi, Colemen Barks, translation of "The Soul of Rumi"